#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当街一块碎金卖了她的男人,其实是爱她至深的亲生父亲#
午时过了二刻,长安城的西市才姗姗开门迎客。
蜻蜓眼做的手串同和田玉石都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官家的小娘子们早便见怪不怪,倒是入口有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兜售的“商品”引人侧目纷纷。
中年男人额上有个伤疤,满脸风尘,手里牵了根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个小姑娘的脖子上。
姑娘瞧着不过十岁,一张脸却已有了美人风韵,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她的眼睛——分明是中原人的五官,姑娘的眸子却是碧蓝色,仿佛上品琉璃一般清澈透亮。
“喂,不买别乱摸”
中年男人不耐烦的打掉一个胖子的禄山之爪,后者原想争辩,却在瞧见中年男人虎口后乖乖缄了口——那里有厚厚的一层茧,拍到他手背上甚至有些硌人。
是个习武多年的人。
“这丫头是我在凉州捡的。但我穷,可养不起她。”
男人不再理会胖子,自顾同围观人解释。
而小姑娘似是被周身如狼似虎的目光吓到了,朝他身后退避了两步。
清脆的铃声乍然响起,这时人们才注意到,姑娘的脚踝上,系了一个花纹精巧的铃铛。
“哟,这小模样——俊俏。”
一旁走来几个衣衫华贵的中原富商,为首的其貌不扬,拇指上的绿松石扳指倒是颇为晃眼。
“郎君远道而来也,自是辛苦。这小娘子我出二十石胡椒,郎君意下如何?”
中年人起初没接话,余光却是瞥向西市的门口,届时恰有个俊朗的小公子走进来,中年人的声响便一下翻了一番:
“二十石胡椒?我说这位郎君,您仔细看看,这丫头如今就这般风韵,长大后,啧啧……我千里迢迢把她带回来,可不就求卖个好价钱,您……”
富商摸了摸下巴,用打量货物的眼神上下瞧着小姑娘。
姑娘越发紧张,一双蓝色的眸子四处乱瞟,也就在某一刻,同小公子的对上了。
后者在看到她的眼睛时,有片刻的失神。
小公子一身万福暗纹月白长衫,乍看不张扬,布料却是今年新供的江南云绣,有价无市。
有眼色的立时便知道了——这位才是真正的爷。
“两位郎君。”小公子上前行礼。
“这姑娘我瞧着合眼缘,不知二位……可愿割爱?”
中年人同富商价讲得正酣,本都没将这方及弱冠的小公子放在眼里,可待后者递来一小块碎金后,莫说他二人,便是围观的百姓也跟着鸦雀无声了。
时下一个奴仆不过三五百钱,二十石胡椒都算多的,至于这枚可万钱的碎金子——怕是叫寻常的五陵年少,瞧了都要咋舌。
中年男子接过金块掂了掂,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便将手中的绳子抛到了小公子手里。
小公子并未接过,而是对姑娘温和一笑,“别怕,我的书房缺个洒扫的丫鬟而已。”
他俯身为她解开脖子上的绳结,姑娘却只是看着他,不出声作任何回应。
中年人这才懒洋洋开了腔:
“哦,忘了告诉你。”
中年人冷笑一声,额角的伤疤瞧着越发狰狞,
“她叫瑟瑟,是个哑巴。”
文竹正坐在亭中做针线活时,远远传来清脆的铃声。
瑟瑟穿着水粉的衣裙,一路小跑过沈府的抄手游廊,裙摆在风中起落,像一只纷飞的蝴蝶。
文竹担心她又被台阶磕着,忙起身出亭拉住她。
“你这丫头,慢些跑”
她嗔怪的睨了瑟瑟一眼:
“公子可不差你这一时三刻。”
瑟瑟吐了吐舌头,笑眯眯踮了脚尖,一眼就瞅到了座椅上的绣棚。
是给公子做的衣物吗?
瑟瑟打着手势问文竹,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鼓起腮帮子瞪她。
小气,竟也不叫我。我还想给公子的袖口上绣个竹叶呢。
文竹失笑,揉了揉瑟瑟的脑袋,“进府两年,我们瑟瑟总算是长大了,知道给公子做针线了。”
瑟瑟一下红了脸,文竹却皱了皱眉,她携了小姑娘的手,拉她到一旁的花架子下耳语,
“过了年,你也该十五了,大户人家管这叫及笄,也就是到了婚配的年纪。若是看上哪位小厮只管同公子说,公子宅心仁厚,必会应下。”
她装作没看见瑟瑟眼底的水光,只接着说道,
“可那不该有的心思,你万不能有——你也知道,公子,将来要娶的应是门当户对的小姐。”
正说着话,有白衣少年穿过垂花门而来,岩若孤松,朗如明月,正是当日在西市将瑟瑟买下的小公子。
“怎的都杵着,莫不是在偷闲?”
瑟瑟撅起嘴瞪他:
公子就会冤枉人,杵着便是偷闲了?
小公子略一挑眉,上前一步,手里的折扇便不轻不重落在了瑟瑟头顶。
“还敢顶嘴,昨日的帖都临完了?”
瑟瑟终是被公子重新捉了书房临帖,文竹也没阻拦——这样逆耳的话,她本就不指望瑟瑟那傻丫头能听进多少。
毕竟她家的公子,是沈秋白。
十多年前,吏部尚书沈淮因公殉职,身后只留下两个未成人的儿子。
其中,嫡出的小儿子沈秋白天资聪慧,阖城皆知。圣人怜惜,便接去宫里成了太子的伴读。读了几年又被直接指了刑部,自此成了本朝最年轻的朝臣。
秋来无色,白露有霜。
长安城的小娘子钦慕他的才气容貌,给他起了称号——
玉面郎君,沈秋白。
有道是春眠不觉晓。
恰逢午后的暖风曛人,瑟瑟不过临了两张纸,便有些瞌睡。
小姑娘头一点一点,同池塘里打盹的鸳鸯似的,憨态可掬,
一旁读文书的沈秋白瞧着,嘴角不由得勾了勾。
“这便困了?”
文书被他随手甩在桌上,沈秋白起身取过茶具,准备沏上一壶提神的雨前龙井,回头却瞧见瑟瑟盯着纸头上的“敦化”二字出神。
“敦化坊的旧屋内发现具焦尸罢了,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沈秋白说着,将文书取来收好,末了还不忘恐吓瑟瑟:
“看这么仔细,不怕晚上做噩梦?”
瑟瑟果真被吓得浑身一颤,接过茶水边一口饮下,却不想茶是刚沏的,烫的她直吐舌头。
欺负小姑娘的诡计又一次得逞,沈秋白一挑眉毛,满意得笑出了声,这才把心思放回到了案子上。
那具尸体被烧得当真彻底,五官同衣物都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唯有通关的文牒被死者贴身放着,这才有一二点残余。
为这事,大理寺已派人去寻了吏部尚书,想来查明身份也是时间问题,沈秋白并不担心。
耳旁响起清脆的铃声,却是瑟瑟上前,将自己临好的帖子递给了他。
姑娘的春衫轻薄,抬臂时衣袖短下一截,露出的皓腕上带了只剔透的玉镯子,倒叫沈秋白想起了旁的事。
“瑟瑟,一会儿同文竹一道,去把东厢房打扫一下。”
沈秋白看着手里的纸,表情似笑非笑:
“阿兄,应是快回来了。”
沈秋白上头,有一个庶出的哥哥沈骓安。
入府两年,瑟瑟统共见过他一次——届时沈骓安刚从西域行商回来,听说弟弟捡了个小姑娘,随手叫小厮去库房取了个玉镯,送给她做见面礼。
“姑娘不用推辞,自古玉饰配加佳人。”
沈骓安说这话时看着她碧蓝的眸子,嘴角含着耐人寻味的笑意。
夜半的烛火其实并不算晃眼,但瑟瑟还是醒了。
她披上衣服起身,出门时为了不惊扰同屋的文竹,还特意放轻了手脚。
她睡不着。
白日里文书上的“敦化”两字一直在她眼前晃荡,那是她跟着公子读书前,为数不多认识的字。
当初那个头上有疤的中年男人带她初来长安,落脚的就是敦化坊。
入府两年,旧时的记忆其实就像晕了水的墨,回想起了总带着些许朦胧。
她正回想那个男人的五官,却似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抬起了头。
沈府的院墙上站着一个黑衣男人,泠泠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的额骨有一道疤痕。
瑟瑟下意识地捂了嘴,中年男人则跃下墙头,信步走到他面前。
“噤声。”
他神色晦暗,低沉的嗓音却不复当日的轻佻,每个字都带了寒意:
“我早前说的话,切莫忘了。”
瑟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伸手竟是想捉住他的衣袖。
中年男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动作也有片刻犹豫。
但他终究侧身避开了瑟瑟,同时化掌为刃,给了小姑娘纤细的脖颈一击重击。
瑟瑟再次恢复意识,是被文竹晃醒的。
“怎睡在这里?”文竹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
她似是也没余力关心瑟瑟出现在院中的原因,牵起她的手便往外跑,瑟瑟踉踉跄跄跟了两步,正欲拉下她询问,文竹倒是先自己开了口:
“敦化坊的尸体,想必你也听说了”她说
“昨晚查出来了,那是大爷。”
为了区分嫡庶,府里一律称呼沈骓安为大爷。
沈秋白立在书房门口,面色灰暗,眼底有淡淡的乌青,见来人是文竹同瑟瑟,便指了自己卧房道:“去替我收拾些贴身衣物,我上官府住几天。”
瑟瑟知道,这是便是要为查案子宵衣旰食了。
沈秋白敬重庶兄,早便是人尽皆知的事。
早年沈尚书去的早,沈秋白又进了宫,群龙无首的沈府,全是方及弱冠的沈骓安一人打点。
是以,纵事后来的沈骓安弃官从商,又做出诸多离经叛道的事,沈秋白也未曾对他有过微词。
正同文竹合计着收拾哪些衣物,小厮突然来报,说后院的姨娘想见沈秋白。
沈家兄弟都尚未嫁娶,家里唯一的姨娘,是沈骓安的生母。
这位姨娘是个长于西域的汉人,早年被外放安西都护府的沈尚书捡到,便一直带在了身边。后来尚书殉职,姨娘也就去了后院的家庙,一心礼佛。莫说瑟瑟,便是家生的小厮都未曾见过几次。
后院的家庙只有一个小厮,早已荒草从生。
沈秋白喊了声“姨娘”,便有一个消瘦惨老的女人不知从哪冒出来,跌跌撞撞上前,一把捉住了他的胳臂
“小公子”她开口,声音仿佛沙石卷过土地一般沙哑粗糙,
“我未求过你什么,但……安儿的死,你一定,一定要找到是谁做的。”
沈秋白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姨娘,后者突然挣脱了她的搀扶,在庙宅重放声大笑
“这个秘密我原打算带进坟墓,毕竟罪孽深重的人是我,所有的过错都应当我来承担,却为什么,报应在了我的安儿身上。”
癫狂过后,披头散发的姨娘重新拾起一点表情,对沈秋白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安儿不是你亲哥哥”
她说,
“他倒是还有个亲姐姐,若是活着,应该同他一样大。”
姨娘是在惊蛰那天去的。
长安城前一晚落了场大雨,雷声掩盖了她屋内的声响,直到次日晨起,小厮才发现,姨娘不知从哪寻了三尺白绫,学了汉人的法子,把自己晃晃悠悠挂在了横梁上。
消息递到了官府,沈秋白叫人传来口信,说自己分身乏术,下葬的事宜文竹安排便好。
送信的小厮却是忧心忡忡:“沈大人已经一日未用餐了。”
他说话时,不时用眼角瞟文竹:“大家都知道他是为着寻到对兄长下手的犯人,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文竹心下也乱,正盘算要不要叫瑟瑟跑一趟,一回身,方才还在身边的姑娘却早已没了身影。
此时天空传来一阵闷雷,文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便有些后悔——
方才忘了嘱咐瑟瑟带伞,沈府到官衙又跨了小半个长安城,也不知那傻丫头会不会淋到。
惊蛰前后虽不比清明,雨水却也是少不了的。
不过片刻,雨幕便连成一片,将整个长安城笼罩其中。
浑身湿透的瑟瑟抱着食盒,站在官府的朱门前,冻得瑟瑟发抖。
也不知是不是通传的小厮腿脚快,片刻的功夫,愠怒的沈秋白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怎得淋城这样。”
他牵着瑟瑟来到自己的住处,夺过她手中的食盒,反手便把她推到了净房里。
“边上有干衣服”他说
“不泡半个时辰,不许出来。”
傍晚时分,瑟瑟的头发还是没干。
沈秋白倒是吃完了瑟瑟带来的饭菜,末了还不忘一顿批评:
“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雨,眼下本就是多事之秋,若是淋病了,上哪招人照顾你去。”
瑟瑟闻言自知理亏,对沈秋白讨好的笑了笑,上前两步正要收拾碗筷,却突然一阵眩晕,直直向后倒去。
一双手臂接住了她,旋即俯身将她抱起——沈秋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得,真病了。”
口气上带着十足得嫌弃,沈秋白动作却是温柔,将瑟瑟放到一旁的榻上,拉过被子正要叫她好好休息,窗外响起一声闷雷,瑟瑟身子一抖,下意思往沈秋白怀里钻了钻。
沈秋白失笑:
“害怕?”
瑟瑟点了点头,泪盈于睫。
沈秋白索性将她搂在怀里,另唤了小厮过来,将文书一道搬到了窗前。
“睡吧。”沈秋白说,
“你睡醒了,一切也该有结局了。”
瑟瑟醒来时,屋外艳阳高照,沈秋白坐在屋内另一侧的书案前,听见她醒了也未抬头,只开口道:“把衣服穿了,我带你见一个人。”
话语间带着从前不曾有的疏远,昨夜的温柔,仿佛只是瑟瑟一个人的梦境。
瑟瑟怎么也没想到,沈秋白带她见的,正是那个额头有疤的中年男人。
男人见到他们,嘴角便扯出一个冷笑:
“怎么,见死囚还要带个女人?”
沈秋白却是没出声,死死盯着他,半晌才哑声开口道:
“我想,你死之前总还是想见见女儿的。”
他吐出两个字,每个字咬牙切齿。
“宋、双。”
仿佛退场的戏子,男人脸上的戏谑,嘲讽瞬时都退了个干净。
男人突然直起身子,带着镣铐的手腕贴在地面上,他给沈秋白重重磕了个头,起身时,额头甚至沾了血。
“我宋双一生杀人无数,自知罪无可恕,然小女无辜,还望我死后,大人莫要迁怒与她。”
沈秋白没有回应,却是回身看了瑟瑟一眼,目光再落在宋双身上时,就有些玩味:“那日在西市,你的一场请君入瓮,让我买下瑟瑟,为的就是这一天吧。”
“想不到啊……堂堂无影阁第一杀手,给自己女儿找的后路,却是仇人的家宅。”
宋双终于看向了一旁的瑟瑟,那眼神竟是带着无尽的温柔,隐藏了多年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便如同决堤一般倾泻。
“瑟瑟,莫要恨爹。”
他低声道:
“我……实在没有法子了。”
天牢内烛火昏暗。映着宋双干哑的嗓音,那些埋藏多年的恩怨与纠葛,其实说完也不过一炷香的事。
在无影阁的第七个年头,宋双想金盆洗手了。
他接的最后一个单子,是暗杀龟兹的一位公主,瑟尔塔。
这其实不时什么难事——龟兹国王好色,膝下的子女多的如同田间的野花。更别说瑟尔塔没有母亲,不受宠,其实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但偏生,宋双爱上了瑟尔塔公主。
他乔装皇宫里来的小厮,给花园中玩耍的公主送来水果。阳光下,赤足的小公主披着长发,蓝色的眼睛对他微微一笑,足以让他沦陷。
宋双没能下手杀她。
他向公主坦白了一切,并同她演了场假死的戏,而后便一起出逃皇宫,做了一对亡命鸳鸯。
公主此前刚被一个汉地来的异乡人始乱终弃,原是对他心存芥蒂,却在朝夕相处下逐渐放下了心防,最终心甘情愿同他浪迹天涯,甚至为他生了个孩子。
可公主最终还是死了——被他无影阁的同门杀死的。
那日他回家,下手的人正在屋内,专心擦拭匕首上的血迹。
“一刀毙命,没让她吃苦头。”同门说这话时终于结束了手上的动作:
“阁主知道你从前卖命,也不想为难你——但你也懂,干我们这行要讲诚信。原本应该死去的人还活着,若是被买主看到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阁主不可能为了你,坏了无影阁的名声。”
宋双没有对同门下手。
他们不过是买主的刀子,相煎何太急。
他动用从前的关系,顺藤摸瓜,终于查到了那个买了瑟尔塔性命的人。
他叫沈骓安,是已故沈尚书的庶长子。
瑟瑟闻言瞪大了眼睛,脱口而除了三个字
“不可能!”
沈秋白这才明白从前宋双让瑟瑟装哑巴的原因——她的汉话有明显的龟兹口音,去过那边的人一听便知。
沈秋白闻言摇了摇头,看向宋双:
“你查的没错,但大哥……其实也不过是别人的刀。”
沈秋白父亲的姨娘,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她曾是龟兹国王的宠妃,汉名叫依莎。
年轻时的伊莎容貌艳丽又长袖善舞,再加上为龟兹王生了一双儿女,见为皇后所不容。
伊莎狠下心,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宫殿,又敲晕了侍女和她托人在街上寻来的小乞儿,而后便带着儿子,一路逃到了凉州。
那个因为眸色碧蓝、五官过于不像汉人而被她刻意忽略的女儿却是命大,被烧焦的烟味呛醒后跌跌撞撞跑出了宫殿。
龟兹国王见女儿如此坚强,倒是动了恻隐之心,给了她宫殿和姓名。
于是,她就成了公主瑟尔塔。
也是造化弄人,那个当年被伊莎带出宫的儿子成了沈骓安,多年后去龟兹经商,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了自己的亲姐姐瑟尔塔。
两人自以为是的一见钟情被他写在信中寄给了母亲,后者知道了一切,只觉得背后发凉。
她想尽办法拆散这一对姐弟,沈骓安却并不能理解母亲的心思,甚至在信里以死相逼,要求她成全二人。
在这时,她想到了无影阁。
龟兹的规矩本就是叛逃王室者处以极刑,儿子去龟兹一事一直她提心吊胆,还不如一劳永逸,就此解决那些后患。
她一面利用从前的身份同沈骓安扯了谎,说瑟尔塔很小就有了娃娃亲,另一面又用龟兹语写了封信,配着自己当年偷带出宫的珠宝,一并托沈骓安给了无影阁。
信没写落款,这笔帐的买主,无影阁自是算在沈骓安头上。
若是故事就此打住,可能结局也还算不错。
可偏生,宋双带瑟尔塔来了长安。
又偏生,她上街时,被行商归来的沈骓安瞧见了。
得知从前的心上人死而复生沈骓安欣喜若狂,伊莎却是一颗心却是如坠冰窖。
这一次,她不再假借沈骓安的手,自己写了信,亲自送到了西市的商队手中。
对女儿第一次痛下杀手时信许还带着心痛和不忍,这一次,她却只盼望瑟尔塔死快一点。
她了解沈骓安,知道他非常有可能为了瑟尔塔再入龟兹——女儿但凡还活着,都是对她儿子莫大的威胁。
宋双不久便死在了狱中。
他是自戕的,瑟瑟想,他大概是出于愧疚吧。
听到消息时她正在灯下给沈秋白绣秋衣——那日之后,沈秋白便自请下放去了安西都护府,走了已有半年了。
打更的老伯声音时远时近,她终是吹了灯,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他不回来也好。
她想,
这样做着衣服等着他,十几年其实也不过多几次长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