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景安

永远奔走在心之所向的路上

【左然X你】少不更事

#破镜重圆 全文11k

#喜欢上你却还不珍惜是我的少不更事,喜欢上你不是——那是我学生时代做过的,最美好的事。

 

chapter0 Singular point

我想,他是问过我的。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穿着校服的我靠着他的肩膀昏昏欲睡,他轻柔地揽着我,低声问到:

“在你的想象里,未来是什么样的。”

 

“我呀……”

半梦半醒间,我的脸颊蹭上了他的白衬衫,有些痒。

他身上雪松的气息环绕着我,让我一度想沉湎其中,再不用醒来。

“我想……我们在北欧的山林里一间房间,想冬天裹着毯子在暖气房里,看着……窗外的大雪。”

 

后来我真的拥有了这样一间小房间,窗户开得很大,清早起来,便能看见有飞鸟掠过远处黛色的群山。

我还特意买了一张波西米亚的毯子,下雪的时候裹着它可以坐在床上,看着天地洁白一色,看着窗外寂静的世界。

我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除了一件。

除了……他在我身边。

 

chapter1 Fourier

Bruchmann教授喊我的时候,我正对着窗外的漫天飞雪发呆。

“Rosa,想什么呢?”

白发老人面目慈祥,穿着圣诞驯鹿毛衣,手里捧着印有女儿照片的马克杯——光看外表,完全无法让人将他和“哥廷根大学数学系教授”这样声名显赫的头衔关联起来。

 

我赶忙回身,愧疚一笑道:

“我在想研究生申请的事,我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父亲’。”

德国人私底下喜欢管自己导师叫Vater,也就是德语里父亲的意思。

当然本质上来说,那些教授们确实比我们的父辈都大,这个称呼倒也在情理之中。

 

Bruchmann教授莞尔道:“我记得你在中国有参与过关于深度学习的数学建模的竞赛,刚巧同我的研究方向有交叉,怎么样,有兴趣来我这里嘛?”

Bruchmann教授问的谦虚,其实放眼我校数学系,他在深度学习的图像识别方向绝对是权威中的权威。

我得了这样的大牛的赏识,一时间受宠若惊:“真……真的可以吗,教授?”

 

Bruchmann教授是被我惊弓之鸟的模样逗笑了,半开玩笑道:

“当然可以啊,我的小姐,你可是当了我半年助教。”

说着老头子话风一转,聊起了别的事:

“最近院里来了一位中国的客座讲师,手下正缺人,你若愿意去帮忙,我便给你写申研的材料,怎么样?”

“Deals(成交)!”

我赶忙回答,生怕老头子反悔似的。

Bruchmann教授闻言眨了眨眼,放下马克杯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走,我带你去见他。”

 

 

阶梯教室侧面的百叶窗关了一半,教室内的的光线略有些昏暗。年轻的讲师西装革履站在台前,投影仪上,一堆向量首尾相接,正在用线条描绘傅里叶的人像。

讲师左然开口,说的是纯正的柏林腔:

“在开始今天的学习之前,我希望大家先花时间,感受一下这一神奇的现象——确定个数的向量和一个函数,仅仅使用这两个简单的工具,我们便可以描绘出任何已知走向的线条。”

“而以上的本质,便是它——傅里叶级数。”

左然说着提笔,在黑板上写下公式的第一个字母。

 

在我的印象里,左然的记忆力从来是惊人的好,再长的公式他也能准确无误的存放在记忆某处,取用时不用看任何教材或参考。

可这一次,显然是我估计错了什么——左然的目光似是有一瞬间投向了门口我和教授所在,而捏着粉笔的手,也在同时有了片刻停顿。

好在,就像川流遇到了拦路的卵石,左然也不过是愣了一下,便接着将式子补全。

 

但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放下粉笔,说了声抱歉,然后匆匆向我的方向跑了过来。

 

他对着Bruchmann教授点了点头,接着一瞬不瞬看向我,半晌,才叹息似的说了一句中文。

他说:“好久不见。”

 

教授把我带到地方后,借故有课先走一步。

我生怕打扰教学,便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坐下,等左然下课。

讲台上的人一面讲解,一面笔耕不辍,两大面黑板被写完也不过转瞬之间。

说实在,我还是有点不太适应他现在的模样。

在我的记忆里,他始终是穿着白衬衫骑单车的沉默青年,右手中指上有常年握笔留下来的薄茧。

 

chapter2 Gauß

未名高中有很多上世纪的老楼,窗户开得小,又有树荫遮挡,倒是能去了不少夏日灼人的阳光。

穿黑色短袖的青年带着耳机,背靠着木制窗棂,手里捧着一本小书,读的专注。

我走进老周办公室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光景。

没记错的话,当时我的脸,瞬间就红了。

 

那天是校庆,学校专门请了不少优秀毕业生代表回母校做讲座,其中便有刚毕业两年的风云人物,以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的成绩保送未名大学数学系的,左然。

那年左然才20岁,容貌清秀气质沉稳,正是最招人的年纪。他站在学校礼堂侃侃而谈时,女生们在台下看着他,羞涩而憧憬。

而那个神仙一样的人,上一秒与你有着台上台下的分别,下一秒却已经捧着书站在你面前,甚至还为你摘下耳机,问了句:“是找周老师么?”

 

我心跳如鼓,面子上却还要竭力克制,只结结巴巴的回答:“嗯,来……来教班费。”

索性,一个略微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在此时走了进来——刚巧是我班主任老周。

老周其人,向来没什么人民教师的架子,见了我这副小女生的模样,甚至还略带狡黠的笑了一下:

“喏,这丫头。”

他用手指头戳了戳我,同左然介绍:“我班长。”

 

老周说着拿起茶杯,故作痛心疾首样:

“品学兼优,是个好苗子,只可惜数学上不大开窍。诶左然,你当年可是数学学神,抽空教教她?”

我瞧着左然清冷的模样心下一紧,正想着一会儿得了他拒绝如何打圆场。

却听青年温声道:

“如果学妹愿意的话,自然可以。”

 

下课铃打断了我的回忆,身前的一对情侣正收拾着东西,金发碧眼的女生低声同男生道:“左先生今天怎么了,上课一直往我们这个方向望,还接连说了好几个Tschuldigung(抱歉)。”

男生本想说些什么,突然余光瞥向了一旁,接着对女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下一刻,沾了粉笔灰的西装下摆出现在我余光里——左然站在我身侧,低声道:“走吧。”

 

久别的前男友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好?

我脑子的70%用来在这个问题上进行高速分析,30%用于跟着左然盲目乱走,直到脚下的石板路变成了台阶,我才意识到,这是去食堂的方向。

 

哥廷根大学的食堂建在半山腰。好死不死,我手里正巧抱厚厚了一沓教案。平地上还没感觉,爬起台阶来却明显觉得吃力了很多。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身侧的男人却先一步伸手,似是要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左然见状皱眉,正要开口,耳边突然多了一个清亮的女声。

 

“左先生。”

说话的是个长相明媚的姑娘,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柔声道:

“左先生,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Sophia”左然的眉眼是礼貌疏离的神色:

“当然,还没谢过你之前帮我联系签证处的事。”

 

“不客气。”好看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真要感谢的话,今晚一起喝杯咖啡如何?”

 

我先是愣了愣,然后便有些呼吸急促。

从前听德语老师说,德国人保守而拘谨,所以当他们想发出约会的邀请,便会委婉的问——

要一起喝一杯咖啡么?

 

左然倒是拒绝得非常坦诚:“抱歉,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悚然一惊,心里的遗憾怨怼还未来得及调和,却见他侧过身,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我怀中的文件夹。

“走吧,刚才不是说饿了?”

他对我说。

 

女孩子满脸通红的跑了,我却是过了好多会儿才反应过,他刚刚究竟说了什么。

我急急开了口:“我们不是早就……”

“我以为,分手是需要一方提出,另一方同意。”

他俯身看我,深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让人响起暗夜最亮的星辰。

我花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呆呆对上他的眉眼,喃喃:

“所以……”

他轻轻一笑道:“我当时没有答复你,所以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我唯一的女朋友。”

 

chapter3 Leibnitz

就因着左然的这几句话,我一路头重脚轻进了食堂。左然问我想吃什么时,也只是随手指了眼前一盘通心粉。

左然看了我一眼,拿了旁边的千层面和沙拉:“那个不行,那里面有你过敏的海鲜。”

 

……天,他怎么这都记得。

我脸一红,拿果汁的手也跟着抖了抖,手指上便被泼溅到了不少。

“你啊——”左然叹了口气,似乎是原想捉过我的手帮我擦拭,最终却只是取了餐巾纸塞到我手里。

“照顾好自己。不然将来带你进组,我哪放心?”

 

“进组?”

我擦拭的动作顿了顿——原以为Bruchmann教授口中的“帮忙”只是作为助教帮着收发批改作业,哪里想过还有别的事。

“嗯,老师没有告诉你么?”

左然不由分说地刷卡付了我的饭钱,带我走到空桌子坐下后,方才仔细解释道:

“有个外籍逃犯一直在中国境内流窜,近日据说有在未名市出没的迹象。未名大学原想着做图像识别帮助追踪,但无论技术还是经验确实都比不上德国,所以……”

 

左然的话原说的突兀,但近日Bruchmann教授频繁让我翻译中文邮件,联想到其中的内容,我瞬时全明白了:

逃犯追踪需要使用高精度的人脸识别,属于深度学习算法中的一个分支,且对数学和计算机的技术支持要求非常高。未名大学在这一方向上能力有限,但与之有合作的哥廷根大学的数学与计算机却在欧洲内都算首屈一指,自然成为了合作的首选。

“所以,未名大学就联系到了哥廷根大学数学系,希望他们能帮忙?”

左然点了点头,正欲继续解释,我却赶忙摆手拒绝道:

“不行不行,这样的项目组人命关天,我现在本科都没毕业,万一去帮了倒忙,我……”

 

左然的手在这时握住了我略微有些颤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终于让我冷静了下来。

"别急着拒绝,听我说——"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神瞬时变得有些深邃而晦涩:

“逃犯追踪意味着要调用全市摄像头数据作为样本,工程量大,可想而知。是以,大家都会带一两个助手进组——你今年大四,已经有了深度学习算法的初步使用经验,这在同龄人中是非常优秀的。不用妄自菲薄,现在的你,独当一面也许还需要磨砺,当我的助手,却是绰绰有余的。”

 

左然说着,看了看我眼底仍旧残留的纠结,犹豫了片刻的大手还是落在了我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许是他的动作过于温柔体贴,一时间我甚至忘了问,他是如何得知,我有使用过深度学习算法的。

 

“别怕。”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这次,我会一直陪着你。”

 

 

确认进组的消息来得很快,两天后的傍晚,我已经按着左然的吩咐简单理了日用平和换洗衣物,在宿舍门口准时等候着了。

左然的车在夜色下缓缓驶来,他看着我开车门的动作,目光有着片刻的出神。

“怎么了?”

我问他。

 

左然扭头看着方向盘,嘴角扯出了一个略有些自嘲的弧度:

“大学的时候只能骑单车载你,还想着,若是本科毕业了就可以买辆车。到时候你也该上大学了,如果也来了未大,周末就可以载你一起出去兜风——当然,这样的想法没告诉你,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没准听了还会害羞,怪我乱花钱。”

他这回忆杀来得太突兀,我正在系安全带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诶?

 

他说着,突然转向我,目光灼灼:

“现在再提,你也许不信。但那时,我真的有好好规划过,有你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

说着,左然伸手,为我扣上了安全带的卡扣。

 

chapter4 Newton

“咔吧”

时光仿佛倒退到那个青涩的,泛着的橙子汽水味儿的少年时代,那时的左然还只是个隔壁大学的普通学生,能给我最大的照顾,也不过是周末骑着车,把我从家里载去未大图书馆,在有落地窗的书桌前消磨一整天的时光。

 

其实这样,已经足够了——喜欢的哥哥单车后座是自己的专属,我可以叼着冰棍,晃着腿坐上去。路过未大后门附近老街时,道路两侧茂密的梧桐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虚虚靠在左然的后背上,嘴角有浅浅的笑意。

小卖部的“芬达”汽水是酸甜的,绿色心情一块五一支,棕黄色的试卷有着油墨的气味,少年的白衬衫会隐约透出一点混着雪松气息的皂荚香。

 

上大学后,我时常回忆起那段整日与稿纸书籍为伍的日子。

我很难用语言去形容左然在那时给我的帮助,因为就像一个久居暗室的人突然看到了阳光,世界在一瞬间变得开阔而敞亮,从前雾里看花的一切,都有了形色和模样。

 

“你看,所有的公式,所有的定理,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专门带来了自己的电脑,打开Matlab把困扰我多时的圆锥曲线画了出来。

几条曲线的函数被左然列在一旁,他调整参数,图像便也跟着动了起来:

“这里,几个式子相互关联,允许椭圆和直线上下移动或改变形状。而解题的目的,本质上就是找到一个点,让所有的图像都满足题设。”

“来,你自己试试。”

 

 

“醒醒。”

清冷的男生在耳边响起,我从睡梦中惊醒,这才发觉,左然的西服不知何时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赶忙将衣服还给他,却不想两个人的手打在了一起,旋即,又如同触电一般弹了开。

 

左然有些局促的别过脸:“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

我也红了脸,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下车正要去后备箱去行李,却是被左然捷足先登了。

他将自己的电脑包交给我,锁了车,然后提了我们两个的行李,径直进了研究所。

“你总这样……我会误会的啊……”

我跟在他身后不敢反抗,只能小声嘀咕。

却不想,左然耳朵倒是好使,闻言还问了我一句:

“误会什么?”

 

我一时语塞:“没,没什么……”

左然没有追问,但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他嘴角有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把我送到宿舍后,左然嘱咐了我几句早点休息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却又折了回来。

“你……”他发间隐约可见通红的耳垂,开口时,略有些犹豫:

“我不知道你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但我想,你应当没有误会。”

说这话的左然眼神很明亮,像是盛了揉碎的金箔。

 

 

于是,夜深忽梦少年事,又一次发生在了我身上。

其实算不得梦,不过是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最深最深的回忆,因着与左然的重逢,便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被一次释放了出来。

 

我同左然在一起的经过,说起来特别俗套。

我生日那晚,左然带我去江边放仙女棒。那日他难得纵容我喝了杯rio,酒精下肚,我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许愿的时候看着左然那双湛蓝的眸子,鬼使神差地说道:

“年年许愿父母归来,却只是空欢喜一场,今年换一个好了。”

“我许愿,左然哥哥做我男朋友。”

江水在对岸的万家灯火下波光粼粼,也映照在左然的眼眸中。光影明灭间,他略略皱起了眉。

我屏息片刻却未得到答复,一时间有些慌张:

“那个……哈哈,我开玩笑的,左……”

 

左然突然双手捧起了我的脸。

素日君子端方的少年看着我的眉眼微微一笑,便让周遭一切皆失了形色:

“不,你误会了……我只是自责,这种事,怎么能女孩子开口。”

“那么,让我问吧——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就像突然将追逐许久的星光捏在了手心,刚在一起的那几天,我觉得自己走路都是飘的。

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左然依旧是那个每天雷打不动教我数学的大哥哥,可言语间,难免便同他亲昵了起来。

冬天里男士大衣的温暖,路灯下的拥抱,图书馆书架间的偷吻——这些,我都有幸拥有过一二。

年少的欢喜总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决绝,喜欢一个人,就会固执的想和他长长久久在一起。

那时我卯足了劲想进入未大,想和左然一样读数学系,即便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殿堂级学府。

 

所以高三那年,左然告诉我,参加未大数学系的集训并最终进入前20%可以保送该系时,我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左然似是有些顾虑:

“据说授课内容是高等数学的先导课,没学过的话,可能会有些吃力……不过你向来聪明,又肯努力,应该没问题。”

“没事啊,勤能补拙嘛”

我没心没肺的回答。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便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chapter5 Fermat

左然敲门时,我仍旧有些犯迷糊。

德国人的早课素来开始的晚,国内那点早起早睡的好习惯早被我消磨得一点不剩了。

 

左然见我神情恍惚,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轻轻笑出了声,伸手把买好的咖啡和面包给了我。

北欧的冬天的早晨,天亮的极其晚,眼下已是接近早晨八点,天空却还是厚重的蓝黑色,远处有隐隐青山,研究所的走廊又空空荡荡,一副岁月安稳的模样。

 

也是进了机房我才意识到,先前那些静好全是错觉——房间里早已熙熙攘攘坐满了人,咖啡香和面包香混杂着轻声交谈的德语,成功将我那点残留的睡意彻底驱散。

而机房最前端投影仪被一分为二,一半是未名市的市区地图,一半是逃犯的清晰人脸正面照。

 

根据国内传来的消息,逃犯的黑帮背景雄厚不说,手上还背负了好几条人命。这样的亡命之徒如若被放任自流,只怕整个未名市都要人心惶惶。

 

我原先的预料中,会出现各种精密高深的算法、专家之间的激烈争吵,在多次运筹帷幄之后才会确定方案。

但事实是,眼下的工作组更像个有条不紊的生产线——先是同左然一般职称的高级AI程序员,在地图中选定自己负责的区域。助手们再一同上前领取对应的数据库账号。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甚至没有一句交谈。

大家此刻的目的,是在最短时间制作出一个算法,可以在千万张监控视屏精准识别出犯人的脸。

方法够不够高级不重要,程序够不够简洁也无所谓。

黑猫白猫,眼下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

 

我按照指示连接上了数据库,下一刻,屏幕便被上百张平铺开来的照片占的满满当当。

左然说的没错——确实是个我也能干的活。

监控的帧数60帧每秒,这个数字乍听起来不大,但换算成半天内的总秒数,再乘以每秒60张图片的存储量和摄像头的数量,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而我的任务,是使用数据库将它们整理清楚,方便左然直接调用。

这是个接近搬砖的体力活,枯燥,无聊。

 

但我也很清楚,我们都没有别的选择——打个比方,若说此刻和左然一样在制作识别算法的AI程序员们,是冲锋陷阵的战士。那么,我们便是他们的唯一的左右手,确保他们可以在编程和测试时可以专注算法本身,再无后顾之忧。

 

 

算法制作的开端并不算顺利,左然他们三番五次被组长叫出去开会商议,到最后索性单独开了间会议室,把我们这些小助手一股脑赶了进去。

我们对此不置可否——毕竟说到底,我们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本次建模使用了基于CNN的Yolo模型,是一种非常先进但复杂的图像识别算法。而就拿我的水平来说,CNN的介绍论文Bruchmann教授上个月曾发给过我,而我仅仅翻了几页,便感受到了凡人御龙的无力——我要学的知识还有太多,而学完它们之前,那本书说的话,我一个标点符号都看不懂。

可能是这样的无力感刺激到了我们,助手所在的会议室也长时间维持着诡异的沉默,耳畔几乎只有敲打键盘的声音。

 

我想,大家的目标应该都是一样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多整理几份样本和模型,多给自己的程序员一点资源。

既然大家都是力量微小的齿轮,那至少,在我们的努力下,项目组这台庞大的机器可以稍微转的再高效一点。

chapter6 Descartes

 

再见到左然已经是两天后了,我这边的数据库整理暂时告一段落,左然则发来讯息,委托我给一墙之隔的快要虚脱的AI程序员买点咖啡和能量棒。

 

进入机房时,气氛有着肉眼可见的剑拔弩张——组长老头子阴沉着脸,下面的组员也各个神色凝重。

“怎么了”

我借着送咖啡的机会低声问左然

“Yolo构建时的反向传播和Pooling的效果不好,导致现在的识别速度有些偏慢”

“……啊?”

左然说话时一直看着屏幕上的代码,也是落了话音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在我听来,约等于“天书”。

 

“准确来说,我们已经识别到逃犯两次了,但因为运算速度慢了2、3分钟,未名的警察都是扑了个空。”

左然身侧的中年男人用生涩的、混着德语的中文回答了我,顺便对着我打了个响指:“嘿,小姐,给我也来杯咖啡。”

 

中年大叔大概是找Bug找到人神共愤,索性推开鼠标和我谈起了八卦:

“你是Libra的助手?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似的……哦对,手机锁屏!我跟你讲……”

 

“咳咳”左然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成功打断了这段勾起我好奇心地八卦。

被打断地大叔对左然挤眉弄眼表露不悦,我则在此时开了口:

“那个……”

 

“怎样,你果然还是想知道吧……说到哪了,对,他的手机锁屏几年没换,上面……”

大叔脸上洋溢着八卦的光芒,让我的二次打断无形中显得有些罪孽深重。

“咳,不是。”我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指了指电脑屏幕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代码的第68行代码没有退格。”

 

……

大叔发出一声惨叫,旋即手忙脚乱的开始重新调试。也就是这时,看着大叔打开数据库的地址,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们的图片,识别顺序是什么?”

 

 

“自然是所有区域的首字母排序,也没必要……等等!”

大叔突然收敛了方才嬉笑的神色,抬手碰了碰左然的胳膊。

后者似乎也一时到了什么,停止了键盘敲击,侧身看了看我:

“你有想法的话,但说无妨。”

 

原还想着自己的想法也许过于幼稚,但左然带着鼓励的眼神成功让我打消了最后一点顾虑,直接了当的将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诉诸于口:

“我在想,既然从现在的情报来看,逃犯在未名市是有明确的目的地的。如果能对逃犯的路径预测,再按照预测结果重新整理数据顺序,是否……能加快算法的整体速度?”

 

我们的交谈语言早在我发现问题时便被切换成了纯德语。我话音刚落,方才还略有交谈声的机房瞬间鸦雀无声。

半晌,右后方一位带着眼镜的女子突然出了声:

“理论上并非不成立,可是,你要上哪去找做预测用的样本数据呢?”

 

我背后瞬时生了冷汗。

我知道她的本意绝不是刁难我,可说出的话,却也是血淋淋的现实——逃犯的逃跑路线本就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且不说这玩意很难拿到手,在深度学习中,样本量越少,便意味着生成的算法可靠性越低。简单来说,便是真的做成了,也大概率用不了。

 

想法是我提的,问题也自然应当由我回答。可这本便是灵光乍现的未经推敲的言语,众目睽睽之下的我自然一筹莫展,更不敢轻易开口,深怕说错了什么耽误大家的判断。

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它源于进退两难中害怕和无助。

 

左然突然在显示器的遮挡下握住了我的手,同时沉声开口道:

“有样本。”

“未名市的交管局一般会存档一个月内的市内交通主干线流量,再加上上两次追踪获得的逃犯目的地大概位置,只要使用MLP的代价函数建模,路线预测完全切实可行。”

心下的焦虑慌张被他奇迹般地抹平,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安全感。

左然侧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是带着安抚的笑意:

“别怕,这次,一切有我。”

他轻声说到。

 

chapter7 L'Hôpital

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大脑不受控制的开始假设,如若当年左然对我说了同样的话,也许我们,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光景。

 

未大数学系的集训持续了将近半年——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半年。

教授讲的课我没有一节完全听懂,作业只能做出一半,挑灯夜战是没有用的,白纸黑字的概念我就是看不懂,有时候熬夜做题目,难过的能哭出来。

 

左然并不清楚我的处境——他那段时日忙着毕业论文和哥廷根大学的研究生申请,能一起吃个饭都是奢望。

更别说,集训上的本就是高等数学的先导课,它与基础教育里的数学迥然不同,领会与否,完全只能依托个人的理解。

所以刷题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死记硬背更是不行,如果没能理解概念,最终的下场就是你瞪着书,书瞪着你。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关乎努力勤奋的问题——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在一部分人看易如反掌,在另一部分人看来,难如登天。

 

集训的结业考,我考了前43%——不用说,与前20%才有资格拿的保送名额完全无缘。

我在张贴排名的公告栏前抽了抽鼻子,正准备离开,却在身后不远处听到了左然的声音。

同她说话的是一个端庄美丽的中年妇女,印象里她姓安,给我们上过几节课。听说左然的母亲是未大数学系的教授,想来这便是见到本尊了。

 

原想着至少上前打个招呼,谁料走到一半,却从他母亲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凉风送来两人的对话,像一只残忍的手,一下子解开了我心中揣测已久,却迟迟不敢承认的现实。

 

“你告诉我,她的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左然开口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这件事,是我……少不更事。”

 

 

也许是因为心理有事,觉就一直睡得不够安稳。左然推门而入的动作虽已足够小心,但还是成功把我从浅眠中惊醒了过来。

“……抱歉,吵到你了?”

我摇了摇头试图睁眼,却一下子被刺眼的灯光晃到了,只能揉着眼睛哼了两声。

 

下一刻,眼前的光线立刻被挡住,男人温柔而无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你呀……急什么。”

 

“可是算法……”

“都说了,这次一切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左然一点点移开手掌,顺势揉了揉我的发顶道,“我刚刚同他们确认过了,我们上午写的测试代码没问题,接下来只要真实数据的代价函数系数处理得当,我们的算法,便是一定能跑的。”

 

左然的眼底也有淡淡的乌青,为了这个算法,我们已经撑了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当然,组里的同伴也没好到哪里去——为了给我们开发路径预测算法挤时间,组长给我们分配了一间小型会议室,八卦大叔在内同伴们更是直接瓜分了我们这段时间的全部的本职工作,全然不顾自己的工作量已经接近于饱和。

 

我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程序上。

手边的地图里有几个左然标下的红点,那是几次抓捕失败后,认定的逃犯目的地。

所有可能的前往路径都被我们以时间代价函数的形式输入了模型,经过反复计算,可以在任意时刻尽量精准的推演出,前往某一地点最快的几条路径。

老奸巨猾的逃犯狡兔三窟,可如若我把你的兔子洞都掘开,你,又该逃去哪里?

 

最后的算法终于在我和左然30个小时不眠不休的努力下正式上线。

看着左然在命令行敲完最后一行上传代码,我直接趴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哀嚎。

 

“困了便先回宿舍睡一会儿吧,有结果了我叫你”

左然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沙哑,但他的鼠标却点开了先前的工作文件,“我再看看之前的追踪数据。”

他这样说。

 

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此刻我的脑子一团浆糊,甚至对今昔何夕都有着些许的概念不清:

“左然……”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轻声叫他,语调中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憨:

“不许工作了……催我休息,你也要休息!”

 

左然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他半晌才侧过头看向我,开口的语调甚至到了一点小心翼翼:

“……好,那……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我摇了摇头,口齿含糊:“干了这么久活我睡不着,左然,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左然没说话,侧过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眼下还是料峭春寒的时节,如果是几年前的左然,他多半会以“容易着凉”为理由拒绝我。

可这次,他没有:

 

“好”

左然取来围巾和大衣,把我裹成粽子后牵了我的手,语调甚至带了一点少年人的轻佻:

“可不能把你再弄丢了。”

他这样说道。

 

chapter8 Euler

学校的后山,据说是个看星星的好地方。

 

左然牵着我,走的熟门熟路,不多时便来到了山顶。

“你以前……来过?”

我出声问他

“嗯,常来。”

 

“也……带了小姑娘?”

左然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我一时没刹住车,直接撞上了他的胸口。

 

“你想到哪去了!”

他俯身看我,是略有嗔怒的口吻,但旋即又降低了声调,甚至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每次都是都学不下去了,一个人来这里散心,想的都是——咳。”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视线掠过我的眉眼又飞速移开,眼神带着两三分躲闪。

 

这一刻的左然,真实得那么可爱,可爱到……让我心悸。

心下早就方寸大乱,我脸上却还维持着最后一点小脾气,哼了一声道:

“想什么,想你的少不更事么?”

 

空气一时有些凝固。

我心下正懊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左然却是突然放开了我,神情凝重地与我平视:

“那天,我同母亲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偷听被抓,我瞬时红了脸颊,只低声回答道:

“没……就听到你和你母亲说,我是你的……少不更事……来着。”

左然先是一愣,然后长臂一伸直接把我抱在怀里,脸贴在我的肩窝上。这个姿势我们维持了很久,直到我肩膀都酸了,才听他低声说了一句:“原来,这才是你当年提分手的理由。”

 

“……小傻瓜。”

左然沙哑中带着宠溺的声音激得我膝盖一软,身子便不由自主得像地上倒去,左然拦了我的腰试图护住我,却忘了自己也刚熬了夜没多少力气。

“嘭!”

两人一齐跌坐在了草地上。

 

左然似是突然没了顾及,索性像从前那样直接把我抱到他腿上,搂着我同我耳语:

“当年种种都是我不好,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胸前道:“偷听人说话只听一半,听到了也不来找我问清楚,发完分手短信就拉黑我的号码,你知道吗,当时我差点急疯了。”

 

“我……”

我越发觉得害羞,索性把脸埋在他怀里小声狡辩:

“当时你快要去德国读研究生了,加上你母亲又不喜欢我,我只是……嘶。”

 

左然报复似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他,正要解释什么,他的手机却刚好在这时响起。

左然一手接了电话,一手拦腰捉住准备逃离的我:

“妈?”

“嗯,真的?……好的,我一会儿告诉她。”

 

“他”?

我一下捉住关键字,抬头看向左然,却见他眉眼都是喜气,似是在抑制着笑意。

心下正困惑,却听见电话另一端的女声又说了什么,而左然的耳垂瞬间就红了,低头撇了我一眼,半晌才磕磕绊绊回答到:

“咳……算……算是原谅我了吧。”

 

……!

我半晌也没能从这段对话的信息量中缓过来。电话那边则传来了一声轻笑,似是又要说些什么,被左然先一步打断:

“回国后会带她来见您的,我还有事,先挂了。”

 

左然刚挂完电话,我就立即从他怀里跳起来,等着他解释。

“逃犯抓住了,我们的算法加速了大约6%的整体计算。”

我“嗯”了一声,没接话——意料之中的结果,更何况,这也不是现在的对话重点。

 

“母亲……从来没有不喜欢你。恰恰相反,她给集训班带过两节课,一直对你很有好感,甚至集训放榜当天因为你的事,非常严厉的批评了我……”

 

左然说这话时抬头,一直盯着早已熄灭的手机屏幕,似是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移开视线,对上了我的眉眼:

“那一年,我有许多追悔莫及的事——比如不该倚仗你的聪明和刻苦,让你独自去面对完全超出你能力极限的集训。也不该年轻气盛,在你提了分手后,以为你是不想理我,便自顾上了飞往德国的飞机,走之前都没和你见上一面。”

 

“但,唯有和你在一起这个决定……我自从做了,便再未后悔过”

远远有星河天悬,那样宁静而璀璨,让我不自觉便想起眼前同这个人初见的模样。

他似乎一直没变,从来是那个,惊艳了我整个青春的,俊美而温柔的青年。

 

而此刻,他伸手,将我再一次拉入怀中。

额头抵着额头,他低声对我说:

“喜欢上你却不珍惜是我的少不更事,喜欢上你不是”

“那是我学生时代做过的,最好的事。”

 

*注:除了第0章,标题都是我喜欢的数学家的名字,没什么实质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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